啟智庇護工場。

　訪客室內，正進行一場入住評估面試。

　「下一個是萬聖哲，弱能人士復康中心轉介過來的，他申請的是工作連住宿服務。」一個四眼地中海男快要睡著似的。

　「萬聖哲？哈哈，Halloween嗎？真搞笑。」另一個滿頭白髮的男人看著手上的資料：「看他的相片很正常。」

　「你做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嗎？愈是正常，就愈是不正常。」一個四眼的中年女人托托眼鏡說：「叫他進來吧。」

　穿上制服的庇護工場工作人員，打開了大門。

　一個頭髮凌亂、滿面鬚根的男人走了進來，他的目光呆滯，嘴巴半張。工作人員把他帶到中間的木椅子坐下。

　「你是．．．萬聖哲？對嗎？」地中海男人問。

　他點點頭。

　「請問你是．．．」地中海男人用他一向的面試手法說：「正常人？還是瘋子？」

　萬聖哲目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三個「考官」。

　「我當然是．．．正常人吧。」他終於開口說話：「是社工硬要我來，我也沒有辦法。」

　「你怎樣證明你是正常人？」白髮男人問。

　「我當然是正常人！瘋子才會叫自己是瘋子！」萬聖哲帶點激動地說：「正常人如果說自己是瘋的，那真的瘋了！」

　「你還未能證明到你是正常人。」四眼中年女人搖搖頭。

　「媽的！我都說我是正常人！為什麼要證明？我是正常人！我是正常人！我是正常人！」他不斷重複同一句說話。

　「你知道嗎？你現在這個樣子，反而更像瘋子。」地中海男人奸笑。

　在一所充滿瘋子的庇護工場內，要怎樣證明自己是正常人？

　的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。

　說自己是正常人？還是說你自己是瘋子？或者，說什麼也好，最後的結果也是一樣。

　他們在萬聖哲的資料上，打了一個勾。

　「你能說出香港的地名嗎？」白髮男人問：「香港十八區的地名。」

　「你真的當我是傻的嗎？我當然知道。」萬聖哲自信地說：「中西區、灣仔區、東區、南區、油尖旺區、深水埗區、九龍城區、黃大仙區、觀塘區、葵青區、荃灣區、屯門區、元朗區、北區、大埔區、沙田區、西貢區、離島區。」

　他一字不漏地把香港劃分的十八區，通通背出來。

　然後．．．

　三個「考官」，在他他資料上，打了第二個勾。

　對，一個正常人，又怎可以一字不漏，不用思考把十八區背出來？

　「最後一個問題。」四眼女人問：「現在你在一個無人的孤島上，你極度饑餓，這時，你會選擇A，食物、B，金錢？」

　「你都痴線！」他瞪大了眼睛，嘴角流著口水：「當然是錢！有錢可以買很多很多食物！嚇嚇．．．很好吃！很好吃！」

　三個「考官」互相對望，然後在他的資料上打上．．．

　第三個勾。

　「萬聖哲，評估面試完成，你可以走了。」滿頭白髮的男人向著工作人員說：「把他帶到驗身室吧。」

　「什麼驗身室？驗什麼身？」萬聖哲站起來，樣子兇惡。

　「這是入住前的驗身手續。」四眼地中海男打了個呵欠。

　「入住？為什麼我要入住？入你媽的！」他爬上了桌面，試圖接近三位考官。

　「保安！保安！快拉他走！」四眼的中年女人身體向後傾，一副嫌棄的樣子。

　「走！跟我們走！」

　兩個保安員一左一右捉住他的手臂，拉著他離開。

　「放開我！放開我！」萬聖哲瘋狂大叫。

　可惜，他的力氣不夠，無法掙扎，很快已經被兩名保安員帶走。

　「唉，最近入住的，好像愈來愈瘋。」白髮男人語氣輕視。

　「那有辦法？不然我們三個就沒工開，沒飯吃了。」四眼中年女人說。

　「一說開吃，我就餓了，快評估完，去吃飯吧。」四眼地中海男說：「叫下一位入來！」

　他們繼續屬於他們的工作。

　對他們來說，工作就像大公司的人事部，掌控著別人的前途。這三位啟智庇護工場的高層，心中有一份比別人優勝的優越感，只因，那個人是不是瘋的、傻的．．．

　全由他們來決定。

　全由他們的所謂「權威」來決定別人的前途、未來，甚至人生。

　他媽的．．．優越感。

　．．．

　．．

　．

　驗身室內。

　剛才那個被拉走的男人，心情好像已經平伏下來，靜靜地坐在長木椅上。

　「萬聖哲，你先等一等，一會到你作入住前的全身檢查。」穿上醫生袍的男人說。

　萬聖哲慢慢地抬起頭看著他，然後．．．

　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：「好。」

　他在笑什麼？瘋子的情緒都會大起大落嗎？

　還是．．．

　男醫護人員離開後，萬聖哲看著前方的一面大鏡子。

　他看著自己，一個正在奸笑的自己，然後，吐出了一句。

　「嚇嚇，白痴！」

《你有想過嗎？究竟，你是正常人？還是．．．瘋子？》

續．
庇護工場　第一章 - 入場(1) 2015年1月18日繼續連載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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